营销评论 | 被”跪舔”的90后，真的很有未来吗？

前些日子有个叫汪海林的编剧，在演讲里狂喷影视娱乐圈的种种低俗现象。周围有很多人在转。

不在贵圈里混，但也能理解他的愤怒。多年来家里不开电视，绝缘于国产电视剧和电影，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不仅批评那些只选小鲜肉的那些“色情狂”选片人，也将矛头指向只知道追90后的电视剧，称之为“自戕”：

“跪舔90后，那是互联网企业的战略目标，电视台你跟着出钱出力出平台，最后的结果是被人搞死，见过缺心眼的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

这话说的爽利！跪舔90后之风，何止在电视剧行业？在营销广告圈此风其实也是大甚。

前几年“90后”是行业热词，不乏这样的研究报告 —《90后消费趋势研究报告》、《90后生活形态白皮书》。听着很新锐，打开一看多数苍白无物。看完之后你就会陷入沉思：报告封皮上的“90”换成“80”不也可以？

人是复杂多元而虚伪的动物，你要想用调研去研究一代人，多半是自已骗自已而已。

骗自已也就罢了，出来蒙世的人很多。时常有各种大咖出来危言大义：“不懂90后就没有未来！”

这跟”得屌丝者得天下”是同样的逻辑，同亲透着绝对和霸蛮的意思。未来再次被代言。

我只想问，凭什么啊？

90后很多人吗？— 中国人口的年龄段结构：50后3亿，60后3亿，70后2亿，80后1亿，90后1亿。不懂这1/10的人口就没得活头了？

90后很有消费能力吗? — 刚出校门的小朋友收入水平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你觉得他们的工资可以每年翻一番吗？你觉得他们过些年能独立自主买房买车吗？不行的话就不要给他们贴个“消费主力军”的标签。否则有点虚伪。

90后很有影响力吗？ — 说实话，你要能知道一个20多岁的思想和意见领袖，而不是颜值或肾上腺领袖，请你告诉我，我真的想知道。

电影《老炮儿》里最苍白和面瘫的两个人物，当属他俩。

当然会有人不服：“90后代表未来潮流!”— 说实话我也真心希望是这样，但你要是真的站在90后的立场看看这个社会，你可能不会那么乐观。

被阻断的90后

过去30年的中国，年轻一代似乎总能成为社会的中坚，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在世界其他地方，真的也是这样吗？

我跟住在柏林的人聊过。在当地，只有少部份人能买自已的房子，只有35岁以上的人才有可能获得房贷。

电影Victoria, 讲述生活在柏林的底层年轻人的悲剧故事。

也跟台湾人聊过。在台湾，年轻人收入已经十几年没有增加过，甚至还有下降。所以蔡英文才要在施政纲领中大谈帮助年轻人。

还了解过日本。日本年轻人很多毕业后先不务正业几年（比如跑去丽江懒着），之后才去加入大公司做一个小职员。因为他们知道，走上小职员的这条唯一的路，终生的轨迹就是一目了然了，不混到40岁，很难在大企业中有什么重要的地位。

于是，九十年代，时尚和零售业界终于发现了一个金矿: 有钱的其实是那些50岁以上的中老年男人，只要能刺激他们消费，就会有市场。从此整整一个为中老年男人服务的服装、休闲、时尚体验产业兴起，日本的大叔有范儿了，经济也添了一些活力。

电影《迷失东京》里被请到日本做广告的白人大叔

在这些地方，没有人会激动地宣称“未来属于年轻人”，因为权力和财富一直是在中老年手中，未来亦然。

谁说这些事不会在中国发生？

中国经济业已进入“新常态”（也就是高增长已经终结），社会结构日趋稳定（也就是那个什么都可以颠覆的日子再也没有了），社会流动性日益降低（也就是青年人机会只会越来越少）。社会格局慢慢固化，权力和财富不会轻易流到90后那儿。

90后离开校门之前就已经感受到压力，所以才会变得那么现实。进入工作岗位，大多数人无非是正常打工。到了30岁，他们会发现前面的大哥大姐都还正当年，大叔也还在牢牢掌握权力，而新的机会并没有出现。

这就是“社会天花板”日益降低的趋向，90后将会是受害最深的一代。因为：既往矣，未开来。

所以我认为90后其实是中国的一个社会问题，他们很有可能成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就像日本、香港、台湾的年轻人一样。

说90后是“幸运”的一代，对他们最大的误解。反而可以说他们是不幸运的一代，因为他们是被“阻断”了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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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这个被“成年人的世界”假意跪舔和逢迎的一代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意气风发莺歌燕舞。个中滋味，其实年轻人自已心里最明白。

我猜其实他们挺腻味别人成天“90后长90后短”，谁愿意天天被人贴标签?，被人消费，被人拿来当给自已贴金的素材？

他们并不屑于与成年们争论，只是自已形成自已的行为方式。于是就出现了一批社会现象。

也许这些现象能折射真实的90后？折射他们将会带来的未来？

百度上搜索“90后” 出现的结果

跟天师张艺谋一样，伦敦奥运会总导演Danny Boyle是拍电影出身的。他的成名作是一部反映衰落的工业城市里一群街头小混混边缘生活的电影 — 《猜火车》(Trainspotting)，算是九十年代青年反文化的一个符号性作品。

《猜火车》开篇的快语速旁白很是带感：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事业、选择家庭、选择他娘的大电视；选择洗衣机、汽车、镭射唱机、电动开罐器；选择健康、低卡路里、低糖、牙科保险，选择固定利率房贷按揭；选择单身公寓，选择朋友，选择休闲装和搭配的行李，在他娘的一堆布料里选择应试用的三件套；选择DIY但是在一个周日上午奇怪自已到底是谁；选择坐在那个沙发上看那些让人头脑麻木精神崩溃的节目，在嘴里塞满他娘的垃圾食物；选择到最后就这样腐烂下去，呆在一个杯具的房间里，让那个你用精子造出来取代你的自私自利一塌糊涂的小鬼为你感到难堪；选择你的未来、你的生活。但我干嘛要这样做？我选择不要生活，我选择其他。……

之所以长篇累牍抄录这段著名的独白，是因为关于青春的迷茫反叛，关于年轻人对成年人世界的厌恶拒绝，没有其他更生动的描述。

所以这几个小混混就选择了吸毒打架胡搞作死，游戏人生。他们选择了街头。

青春总有这样无由的愤怒，无由的反叛。但今天的中国，“街头”早已消失。我不知道十几二十岁的独生子孩子们去哪里释放他们的愤怒，他们如何选择？

也许他们要面对的选择，是这样的？

当然我不是说直播网红这些东西就一定属于90后，屏幕后面窥探的肯定少不了污污的50后、60后大叔。但A站B站和直播室的用户，主体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吧？

看直播、追网红很可耻吗？倒也不是 — 是人就有无聊的时候，还有那些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欲望。存在即合理。

但存在并不一定有价值。

对于一直被“供养”同时又需要排遣现实压力和焦虑的年轻人来说，拿无聊的东西打发下无聊的时间，也并不是多么丑陋的事，尽管泡在里面也实在不是什么出息。

丑陋的是那些张大了鼻孔大搞”网红经济”还自以为是的人。利用年轻人对现实的无奈，大肆输出廉价的、不需付出任何努力的低层次娱乐，还嚷嚷产业化、资本化。各种网红平台，就是引再多流，框再多人，圈再多钱，就一定很光荣吗？

商业和资本有它的逻辑，尽管有时候会听起来很荒谬。玩概念玩资本的人很多也都会各得其所，到最后惨的还是那些表面被逢迎和被服务的年轻一代。

这个社会不输出给他们正能量，不鼓励他们思考人生与世界，体验青春的残酷和挣扎，而只是一味迎合他们，让他们乖乖不去反叛，乖乖付出他们那些很少的钱。

他们，正在变成被人麻痹了的一代。

被贫化的90后

这些想法我以为是常识，但后来发现，身处这个时代，这样的想法不仅过于严肃，而且是相当过时。

你看，直播泛滥之前，是Papi酱和罗老师的合作。之后“网红经济”风声水起，当下正是资本汹涌、口水横飞的时候：一个新的时代又来临了，未来又要改变了……

对我这类从来没有A站B站注册过，也没看过网红直播的人来说，心理阴影面积会不会太大？

但其实我是没有什么心理阴影面积的，如果你有的话自行抹掉吧。因为不需要到明年，过几个月这个话题就不会再热，装逼的人再也不会提它。（当然他们到时会提别的。）

越是快速蹿红的，越不会历久常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Papi酱视频时的感受 —- 人很聪明，表演也好，很能观察生活，很逗。但她的视频，看三四条就开始让人腻了。因为除了吐槽没有别的。

（好像看见有人激赞Papi酱如何如何好，因为接地气。看完我就乐了，中国还有哪儿没有地气吗？还有谁不接地气吗？）

我当时就觉得，Papi酱红不过明年。

为什么? 用那个北京话里最传神的字来回答吧 — 太“贫”了！

“贫”不是说话多絮叨，而是说话里没有内容，贫穷。语言的丰盛，反而照射出来思想的贫穷。

Papi酱和众多当今热门娱乐现象，及至今天的中国社会就是这个字: 贫。

贫，就是用五花十色的娱乐填满无聊时间，用最轻易就会获得的廉价和免费娱乐，满足人性里低层次的欲望。

90后就是在这样表面富足实则极其“贫穷”的社会，一个不能为他们提供机会，更不能为他们提供向往、憧憬、激励和充实人生经验的社会。

90后正在被“贫化”。这实是不是一件令人喜大奔扑的事。

被软化的90后

春春就是一个肾上腺素和各种内分泌严重失调的阶段。失调就会干各种傻事，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会有危险。

青春不应该是安全的。青春应该有血性的味道，一种“硬”的东西。

比如杨德昌的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华语电影里对残酷青春的最好描绘，我曾经一口气看完六小时的全版，脑中回响那首《Why?》，直至现在。

再比如王朔的小说《动物凶猛》。名字“动物凶猛”来自曾经刷在北京动物园狮虎山的标语，王朔用它来说青春的残酷和挣扎，那种每一代人都需要有的人生体验。

但是现在揸架揸舞的“街头”已经完全消失，换成了游戏和电竞的世界。一切都变“软”了。

就连靓仔陈浩南（《古惑仔》）他们那种拿着切西瓜的“片儿刀”上街砍人的行为，也变得很傻X了。

现在的人完全不用动刀动枪，他们会翻墙去Facebook 用“表情包”这种弹药，大战一场台独分子；

天！— 表！情！包！（此处应有表示哭泣和感叹的表情包）

一个多么安全而柔软的世界！一个多么令人麻木和迟钝的世界！

迟钝到只能去关心优衣库试衣间和四季酒店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

迟钝到只能讨论偶像的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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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上面说的这一切，可能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胡乱猜测。我要承认，我的朋友里几乎没有90后（同事里倒是不少，可是人家也不带我玩儿啊）。我不懂这一代人。

他们对世界会有自已的看法，也许完全不像我说的那么灰暗。我们毕竟不能将自已的鞋一定要套在人家的脚上。

但我是真心希望看到这一代人不要成天就是娱乐娱乐娱乐。我希望20多岁的人儿里能出几个真正能干的、有想法的人，出现几个真能把未来的世界变得好一点的人。

因为那个世界我们将会终老其中，要让那个世界变好一点，除了年轻一代，我们又能依靠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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